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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傳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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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解決了?”

一道稚嫩嗓音毫無預兆響起。

夙瑤掩門的動作驟然中斷,回身毫不猶豫刺出一劍。

劍氣颶風一樣卷過房間,重重簾幕急劇鼓蕩飄搖,獵獵作響,幾欲撕裂而去。

磅礴殺氣山呼海嘯兜頭而下,鎖定眼前陌生少年。

夙瑤把劍往前遞了半寸,語調冰冷逼問:“你是誰?說!”

少年身高只及夙瑤腰側,軟趴趴額發被風掀起,露出額前一點火焰。他只睜開右眼看著幾乎要刺破自己眉心的劍尖,絲毫不為所動。

“挪開!”

童音清脆、滿含煞氣。右眼是清澈的緋紅色,豎瞳,魔族的標志。

夙瑤在他亂糟糟的紅色短發中看到一對幾乎被埋沒的小角,分外眼熟。她猶疑目光繼續越過少年肩胛,看到一部分黑色翅尖,烏亮翎羽根根乍開,可見少年有多麽不悅。

“本座不喜歡被人用劍指著。再說一遍,挪開!”

此時,少年發頂埋在亂發中的兩支尖角茲茲流過電光,劈啪爆起火花。

夙瑤終於收起劍,打量少年幼小的身板。少年看上去大約只有□□歲,稱他少年都有些勉強,圓圓的小臉稱得上可愛,如今正皺著疏淡的短短眉毛瞪她。

還真是… …天真無邪。夙瑤沒註意就笑出了聲。

“重樓?”

重樓板著臉扭頭就走,疾行數步就走到了頭,他擰起眉毛回身走過去,一把拽住夙瑤的長袖威脅她:“再笑就殺了你。”他的魔力受阻,最後一點劃破空間的能力也暫時耗盡,心情正惱怒不已,夙瑤的笑意在他看來就如同嘲笑一般。

他的指爪銳利,在夙瑤薄薄的袖子上勾出洞來,夙瑤終於止住笑,揮開他的手,點點自己的左眼問他:“你的眼睛怎麽了?”

他只睜著右眼,左眼緊閉,睫毛在左臉上投射出扇形淡淡剪影,眼角弧度卻十分淩厲。

重樓緩緩睜開左眼,夙瑤看見一片混沌,他的瞳仁裏沒有任何倒影,在右眼眼清澈緋色的對比下,左眼色澤混亂,如攪碎的紅日,紅色深深淺淺,亂成一團。

他只睜開了一瞬,很快又閉上,孩童的面容上有著某種令人悚然心驚的意味。

夙瑤伸出手指點在重樓的左眼上,皮膚下觸手灼熱,傷的很重。她的指尖沁出一點清涼氣息,縈繞透入重樓的眼瞼,炙烤的痛苦舒緩七分,已不再那麽難熬。

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,原本完全看不見的左眼已經能夠捕捉到一些搖晃的光影。他再次閉上,

輕輕哼了一聲:“即便你不治,自己也很快會好。”

這是嫌她多事?夙瑤裝作沒聽到的樣子,問他:“是飛蓬?”

重樓點點頭,嘴角帶出一點陰鷙的笑意,他從自己的額角劃過鼻梁,停在右側臉頰上:“敢廢我的眼睛,這就是對他那一擊的回敬。”

這種程度的傷,正如重樓所言,無論對重樓還是飛蓬都很快就能自愈,只除了過程或許有些痛苦。見她對重樓砍斷了飛蓬面骨和鼻梁的一擊並不那麽在意,重樓很快收起得意神色,坐在床上支著手肘不去看她。

夙瑤在梳妝臺前坐下,背對著重樓:“是因為天魔解體大法?”她從鏡子裏對上重樓看過來的眼睛,重樓撇撇唇角,並不回答,被逼到使用絕技的地步,無論如何也是一件丟面子的事情。

夙瑤心中嘆一聲——那這就是了。

解體是魔族特有的絕技,凝聚全身魔力爆發出來,可以擁有毀天滅地之威。低等級的魔族若是使用這個法術,當場就會魂飛魄散。而高等級的魔族雖不至於從此消失在天地間,但也會一時力量盡失,除了能夠勉強維持形體之外,一切等同凡人。

重樓用了這樣毀損自身的法術之後,竟還留有餘力劃破空間,形體也只是倒退回幼年時期,已經是十分難得。

該說不愧是魔尊嗎?重樓感受到夙瑤的目光,從鼻子裏哼了一聲:“這麽看我做甚?天帝也不知發什麽瘋,竟然攻打神魔之井,連飛蓬都被他找回去了。我不打,難道降?”

夙瑤將發間金篦和碧綬帶取下,衣袖隨著她不緊不慢的動作滑落,露出一雙過分消瘦的手臂。楚腰間,三指寬的青色腰帶原本就束得極緊,寬大的衣袖松松垂落,看上去恰如一只灑滿青磷的纖細蛾蝶。她看著鏡子中自己的眼睛,又好像通過自己看到了其他的什麽所在:“神界肯定有事發生。”

“哦,哦。”重樓躺倒在床上,他並不太關心神界到底在想什麽,飛蓬歸來,有仗打,有神殺,這些已經足夠。其餘的,諸如神界到底為什麽突然撕毀了互不侵犯的約定進攻神魔之井,他一點也不想知道。

夙瑤撐著桌沿站起來,留意到來自昆侖的瓊琚花已經雕謝,她伸手撥了撥花瓣,幹枯如紙的白色碎花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折碎的細微響動,她問:“你什麽時候可以恢覆?”

重樓坐起來,用手指抵著下巴思索片刻:“大約一晝夜我就可以恢覆打開空間的能力返回魔界,魔界更加適合我療傷。想要完全恢覆… …大約要很久吧。幸好這次天庭也被我重創,短時間內沒能力再次攻打魔界。”

天界是為了進軍魔界才集結大軍攻打神魔之井的嗎?這似乎有些奇怪… …除了重樓,其實無論魔界還是神界的人都沒有穿過神魔之井,抵達另外一界的能力,神魔之井內混亂的空間會把任何試圖穿過它的生靈撕成碎片。

此事委實蹊蹺得過分。夙瑤沈思半響,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,回頭看時,重樓閉著眼睛,已經睡著了。

她望著帳幔上的青色瓊華派圖案,她的所有用具上都帶著瓊華派的標識,這也意味著她不能帶走它們,這時,原本她以為已經睡著的重樓忽然開口說:“今日有人進來過。”

夙瑤想起妝臺上散落的花瓣,心中倏然一沈。“是誰?”

重樓睜開右眼瞥她一眼:“我怎麽會認得?看氣息,應該是今早來尋你的那個人。”

是… …紫英。夙瑤皺起眉:“他來我房間做什麽… …你當時躲起來了?”

重樓懶懶打個哈欠:“避開一個凡人還不簡單?凡人都是瞎子和聾子。”他拍拍翅膀卷起一陣風,把自己的頭發吹得更亂,兩只尖角幾乎已經徹底埋在亂發裏,消失不見。

夙瑤依舊對慕容紫英的行為十分不解,或許… …他是起了什麽疑心吧。她吐出一口氣,自言自語:“左右明天也要走了… …罷了,何必在此時生事。”

她想了想,提筆寫了幾張紙,留下開啟禁地的口令和一些門派不能宣諸於口的機密,預備交給慕容紫英。重樓有些百無聊賴,問她:“你真的要躲開天界?我把你的身體還給你,又不是打不過… …”

夕瑤看似法力不高,卻是天地間唯一掌握時間法則的神明。在如今聖人避居三十三重天的末法時

代,若她認真起來,哪怕是重樓也無把握可以戰而勝之。

但最令重樓惱怒的一點就是她從不肯全力施為,對紛爭也從來能避則避,浪費天賦!

夙瑤搖搖頭,直接否定了他的提議:“固然我不懼天界諸神,但若被找到還是麻煩的很。”

重樓怒氣沖沖一拍床板,床發出幾乎要散架的巨響,十分恐怖。他對上夙瑤淡淡的眼神,吼

道:“明明有那麽高的法力卻不用,像只老鼠一樣被人趕來趕去,你到底在想什麽?!”

夙瑤挑了挑眉,長發在重樓卷起的氣流中飛揚:“你似乎十分了解我。”她端詳著重樓如今童稚的樣子,若有所思。

重樓做出一個不屑一顧的表情,但因為如今的模樣所限,看上去一點威力也無,倒像是小孩子癟癟嘴想哭的樣子。

夙瑤撫了撫長發,回憶起一些影子:“我以前見過你… …”

重樓抱臂哼了一聲,跳下床:“你莫不是年紀大了?天界神樹,我們何止見過百次。”

夙瑤端詳他的樣子:“不對,是更早的時候。”

更早的時候… …天地初開,洪荒上的生靈自由繁衍。她誕生在大海中間,盤古神祇遺留下來的一部分軀體所化,承襲盤古的遺澤。

她和三清誕生在同一個時代,是天生的神祇。在脫離大海的最初,她行走在洪荒大地上,那時地水風火初成,大地上多麽原始荒蕪… …成仙容易,隕落容易。

她獨自在九嶷山住了很長的歲月。

她凝視著重樓,腦海中斷絮殘斑一樣的往事漸次浮起。她並非遺忘,只是在漫長的時間裏,很多都不再記起。

她微微笑了一下:“原來我們早就見過。”

若非見到少年模樣的重樓,那些記憶或許她永世不會想起。

重樓沈默片刻,無奈地笑了一下。

“是啊。”

距洪荒已有多少劫… …沒想到還能有故人相見。

翌日。

因為倉促,這次的傳位大典並沒有以往掌門的繼位大典場面盛大,昆侖八派中只有昆侖派的掌門到場,參與大典的瓊華的弟子大都神情茫然,在雲裏霧裏中完成了整個儀式。

誰也不知掌門為何那麽急切,也不明白她為何好好的要放棄掌門之位。

低階弟子疑惑最甚——分明一切皆安,為什麽要禪位?少數幾個知道內情的,都站在離金座最近的位置,神情蒼白冷漠,並不歡喜激動。

連慕容紫英臉上都是淡淡的。

夙瑤最後一次穿著掌門的紫綬金冠,在所有瓊華弟子面前出現,今日之後,慕容紫英就是瓊華派的第二十六代掌門。

交璽綬,入名金冊。

權利交接,幾乎是兒戲般潦草輕率。

這也是瓊華記載中,夙瑤最後在正式場合中出現。

此後,這位第二十五任掌門就從瓊華消失得幹幹凈凈,只有在記錄瓊華往事的一些典籍中還能看到她的一些身影事跡,大都毀譽參半,莫衷一是。記載瓊華派歷代重大事務的《瓊華日知錄》,

相當於凡人間的《史記》。其中有這樣一段記載是關於這位瓊華掌門的、

《瓊華日知錄》曰:天歷一千九百一十四年十月初八,夙瑤退位瓊華宮。凡一十六年,治下清平,有能者眾。曾雲:吾待瓊華,猶凡人於骨肉至親,憐之惜之甚矣。曾有人見之於海外仙山,其身在飄渺中,登仙步雲,自由九天,疑入仙道,問之,則曰:吾本仙人矣,吾之所歸大荒,吾之所游雲霄。語畢不見。後不知其所終耳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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